凤凰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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! O% _5 V7 K1 H: N% r' C: P5 n! h' g校点说明

　　《凤凰池》，十六回，清烟霞散人撰。烟霞散人，据今人考证，即为康雍年间
的刘璋。他字于堂，号介符，号烟霞散人、樵云山人，阳曲（今山西太原）人。康
熙三十五年（1696）举人，雍正元年（1723）任直隶深泽县令。他深谙世态，体察
) v7 I; c0 l9 j民情，受到百姓爱戴。任官四年，因前任县令之咎而被解职。乾隆十年（1745）他
+ \" s  T  K* L( r( f. q" A仍在世。卒年不详。
　　刘璋一生创作过多种小说，除本书外，尚有《斩鬼传》、《飞花艳想》、《幻
中真》等。刘璋还善画，有青绿山水画轴传世。
　　本书以耕书屋刊本为底本，以北京大学图书馆藏本参校。
　　
　　才子从来不易生，河洲淑女岂多闻。
) p- B8 q; p; x" e　　事奇巧幻真无并，离合悲欢实骇人。
, a: `3 f, q; {5 K　　词香句丽堪填翰，胆智奇谋亦异新。
0 Q& }( S/ U8 P' w/ F　　是编迥别非他比，阅过重观不厌心。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耕书屋梓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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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回　赏梅花侠概诗才并见　舞宝剑鬼谋蝎计前来

　　词云：
　　
　　肝胆两相成，管鲍交情，诗囊剑匣酒瓢倾。不道山魈多伎俩，白昼公行。总有
价连城，肯把他轻，风波转眼使人惊，微服当年曾过宋，何况书生。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 右调《浪淘沙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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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话说前朝河南府洛阳县有一才子，姓云名剑，表字锷颖，父名睹青，官拜兵部
左侍郎，母山氏。云生才五岁，其母山氏忽已去世。因他诞生之辰，有个同年送一
, a0 T# i9 V# r% ^口宝剑来，所以取名云剑。那侍郎为其年四川峨嵋山有个女寇，名唤峨嵋大王，侵
& z: u- P1 G7 b& G扰地方，朝廷差一员总兵官，叫做文斌，提兵剿灭。不料那文总兵孤军深入，粮草
6 e( T( l6 k$ u, F不支，反被他杀得大败。此时兵部尚书詹有威勒他纳贿。那文总兵向来原是忠勇著
: K1 J( w6 Y* |9 K名的，他道：“粮草不继以致取败，原非本职的罪。”坚意不肯，情愿待罪。詹尚
书大怒，就把误国丧师的题目动了疏，稳稳的道是个斩罪，不可逃了。亏了云侍郎
8 F# P. y6 D$ P% K- e. P一来爱惜人才，二来怜他无辜被陷，再三疏辩申救，因此文总兵方得削职回籍。詹
尚书从此就怪了云侍郎，屡欲寻事中伤。云公晓得不免，只得上了乞骸告老一疏，
$ \4 k7 O  O6 \4 D圣上准了回家惟以课儿为事。才过年余，得一患病，也就弃世了。此时云生方十二
& [3 b- R7 _6 r8 E: N8 y4 v8 I岁，哀毁尽礼，自不必说。亏了一个老仆。名唤赤心，尽力扶持幼主，长成十七岁。
& n8 M8 V4 ?0 e+ N: L& m0 U0 P且喜生得美如冠王，望若神仙；神凝秋水，气蔼春风，聪敏不凡，过目成诵。满服
; n0 l: v5 r( L) n/ _7 R后，正值宗师岁试，应童子科，高高入了泮。
, i4 s: o- j: ?5 J( r7 q　　云侍郎在日，就有人要与他联姻，因侍郎生性刚方，不去问那女儿好歹，先要
- Q3 f4 \. T- O拣择亲家，不是嫌他卑污苟贱，就是怪他作威作福，所以磋跎不就。那云生全不在
心，一味用功上进。虽则宦平常，幸亏用度有限。父亲亡后，即将家人仆妇打发开
去，单留一个小厮，叫做松风，与那赤心老仆三口儿度日，不致十分艰楚。云生素
工临池，虽不追踪张芝、右军，却也下笔有些神雅；善丹青，虽不足比肩虎头、道
子，却也能开生面。只是生性耿介，不肯与俗士为伍。随你宦家子弟，若不通文墨
3 ~6 I+ }! U; E, V0 s: ?的，他便见之呕秽，去之唯恐不速，所以落落寡合。他尝说道：“与其对那凡夫俗
0 I1 c5 T4 |8 |3 O9 H1 G子，不若对那好鸟名花。”所往来者，单有一个年伯的儿子，姓万，名人唯，字颀
公，最为相知莫逆。颀公为人志气轩昂，言谈慷慨，颇有国士之风。不事毛锥，单
" n( s. I$ [9 x5 m$ L8 T7 @喜长枪大剑，生平慕封侯的定远，喜破浪的参军。见那诗云子曰、者也之乎的人，
他就摇首闭目，只与云锷颖臭味相投。为什么他两个这等相好？只因那云生傲骨如
% l4 W- Z9 W" P0 x) W铁，自是诗书中的英雄；那万生侠气如云，亦是剑戟中的豪杰，所以意气相孚，情
: G) J0 O% \; ~4 T如胶漆，正是：
　　
　　交谊原非口耳寻，知交到此是知心。
　　孙吴孔孟心相契，方许他人说断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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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且说那洛阳县乃天下最繁华的去处，出得有名的花卉，东门外尤有生胜。离城
数里，有个小村，叫做苏家坞，相传是当初苏秦读书之处。后来六国拜相，城中造
; ~/ L- }1 h) n, Y" q* T. M+ j起大第，就把这个所在改作花园。凡值春秋两季，万花竞秀，百卉争妍。历代相传，
4 ?# y) M' t: h6 {  V有人守护。后面苏氏又发了一个大卿宦，因此这个花园一发修饰得轮奂。周太有数
里宽阔，打起绝高的粉墙，墙外四面都栽植桃柳，参差相间。园门向南，第一层进
去，先是一个庵，妆塑花神在内，上有一扁，题曰：似锦坊。庵后面两扇竹扉，启
扉数步，有一小亭，名曰聚香亭，四面都是竹屏风。那屏风架上是些木香、荼藦、
& C* V6 H$ h5 n. J$ k0 o蔷薇。每到开时，红白相杂，馥郁之气袭人衣帽。由亭而进，又是别一洞天：宽敞
* m* S7 p6 l; P( _里许，都是牡丹。那牡丹五色俱备，中建有一大殿，殿上设有神像，单造一个香亭，
* A( `( _, U9 }# }6 R1 G" `) ?- Q中间六个金大字：百花朝会之所。两边两个大楼：东曰醉春，西曰生花。这是为那
" G. W, Q  s4 E; G看花的，或要饮酒或要赋诗，俱在这楼上作乐。那醉春楼东南隅又一小轩，曰花庙
" {. P  `9 c- H5 ]; U3 i厅，惟有这个去处都是芍药。那殿后一带尽是有名花卉，不能悉载。迤逦走进中间，
8 v4 ?6 [8 s" @2 o% M1 U3 k有一小沼，沼中也有一小亭，傍亭一林木兰，亭上扁名六郎居。沼中有一画舫，棹
桨中流，系这画舫在木兰上，而此身如与六郎偎傍矣。沼中俱种莲花、芙蓉。莲花
$ [; f/ X5 U  \, R8 k$ F( V止后，芙蓉又开。那画舫浮沼而过，隐隐有一小山，山下一洞，玲珑通窍，不下武
; C5 w! s6 L* j5 R+ }% \: V' N陵桃源。洞口一碑，刻曰小庾岭。四围梅花之盛，其有若简文《广平赋》中所称者，
其他不暇尽数。到了春日，这些游人仕女杂沓而来。惟二月十二日是花神诞日，尤
其热闹。是日叫做百花竞会，不论贵贱长幼，百戏竞作。有一首《洛阳城东歌》道
得好，歌曰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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+ A+ X+ ?9 R- z9 N% _/ V　　洛阳城东似锦庵，花飞城北复城南；
5 u' Q2 p! M: S. _6 N/ [. I　　洛阳城东庵似锦，香风吹远还吹近。
　　香车宝马如云屯，芳菲烟霭何氤氲。
　　绿叶参差争绿鬓，红英妖艳荡红裙。
9 _+ i- x! j; h; q- [　　绿鬓红裙多绮丽，笑入百花最深处。
! N$ W/ v" b! Z; \" r( \+ {　　仿佛如游春明池，脂粉与花交旖旎。
　　谁家公子服翩翩，花（马总）金勒珊瑚鞭。
$ ]; C5 t4 O* M' Z* O　　十五女儿金钗坠，笑拾回看美少年。
　　少年载酒花前醉，手按花枝心欲碎。
$ y! P  x. N0 |, A　　夕阳西下百花舍，醒来犹抱花枝睡。

. P4 k/ P$ }2 D: W1 |6 t　　却说那云生自从入泮之后，敛迹一头，也不晓得外边有什么景致。这年却值二
月初旬，云生正在那里看书，只见松风手中拿了一枝梅花，笑嘻嘻走进来，双手递
# B, k  D6 B8 W4 c, X5 X( s与云生。原来云生素性爱梅，随手接来，嗅了几嗅，便问道：“这花是哪里来的？”
7 K6 H9 D: ~0 A  `松风答道：“方才外面有人拿过，与他折这一枝，说是小庾岭折来的。”云生微笑
& Z! K, u. f+ R  ~* q道：“吾闻大庾岭梅花最多，怎么又有个小庾岭？这人分明取笑你。”松风道：
0 o) }; Q! W- H1 u/ Z/ \( p8 _2 j6 m“原来相公还不晓得！这里东门外苏家花园里，有个小瘐岭，如今梅花不知怎么样
开得多哩！”原来云生足不出门，从来不晓得那苏园胜景，便问道：“哪里可走得
# u8 M% U8 m: }) A% p0 A通的么？”松风道：“怎么走不通！只怕还挨挤不开。”
3 `2 M0 `% I' {. c# c! ^# `3 P1 G, L# c　　松风正在那里夸说苏家坞的景致，要打动云生的兴致，以便因公带私，好跟随
  R$ y* N' n! }) X) w7 l7 _+ c+ e去受用，忽听得卧房内（勹言）然一声，主仆二人都吃了一惊，你道是什么响：
　　
5 D7 ~4 l  }- a' _# ^) Q　　恰似南山猛虎啸，犹如北海老龙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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% U: e+ q+ W/ x  x+ x+ |　　原来是匣中的剑啸。云生同松风走到卧房内，寂寂无声，只见床边剑匣恰象在
! c9 c0 g+ g1 R# U4 n那里动的一般。云生就晓得了，忙叫松风抬了剑匣出来，开了匣，取出来一看，只
* l: k2 g9 R' p- L/ M9 M见光芒四射，神色如飞。云生忙整衣拜了四拜，便道：“宝剑宝剑，想是你跟了我
. A: ]+ A. d9 Q' m) N0 b; N/ ?贫儒，不能够有出头日子，故此长鸣么？”话犹未了，只见万颀公走到，便叫道：
- K' C$ _/ ]: U7 {3 a+ Y“锷颖兄，你在那里说什么？”云生道：“万兄，小弟说来也大奇！”就把看梅讲
  H- G- T) T$ H) P/ M+ e5 q话，与那剑啸的缘故说了一遍：“你道奇也不奇？”万生道：“真个奇！真个奇！”
; Q: c* K: g8 E' ]# x低头一想，道：“是了，是了。我想兄的真讳在剑上得来的，今日宝剑长鸣，兄翁
不日也要长鸣了！”大家笑了一笑，万生又道：“云兄你方才说什么观梅？小弟正
# X- {3 @' n5 ]/ [# F0 B为此而来。闻得十二日苏园游人如蚁，弟与兄掛了杖头，到彼一乐，何如？”
　　云生正被松风说那苏园梅花繁盛，心里巴巴得就去看看，此话正搔着他痒处，
便道：“小弟也有此兴，与兄同去，最妙的了！只咱这一日须要早去，尽一日的兴
+ {0 s) e9 W, W. X+ E便好！”
7 ]2 \5 I+ w- O& N) w　　万生道：“这个自然。但是兄善于诗，少不得带了纸笔做首梅花诗。小弟下酒
无物，甚是寂寞，方才剑鸣，敢是要我带去做个梅花舞也不可知。”
　　云生道：“兄若有舞剑的兴，极妙的了。那时做诗的做诗，舞剑的舞剑，诗人
7 J: O/ G; \$ |侠客，吾与兄两人占尽。”大家又说笑了一回，万生道：“小弟告别，临期造府相
邀。”
# w. a9 _" J2 c; t; Q" {$ U　　云生道：“不要爽约了。”
3 D# z  J# A2 B, s, ^* m　　万生道：“只怕吾兄为蠹鱼缚住，小弟哪有爽约的理！”两人一笑而别。正是：

　　
; p5 r5 C: X1 k1 i$ k  k& ]  ]　　今朝引出罗浮梦，他日方调鼎鼐羹。

　　到了那日，万生果然早至。云生正在那里望他，见他到，即便笑脸相迎，道：
# T% N- n: Z8 X  @* v% v“小弟在这里做那桥下尾生，兄竟不作失期的女子么？”
　　万生也笑道：“小弟正恐桥下水至，故此不敢迟来耳。”
3 i% j; g, @. _3 P0 R0 l　　云生道：“小弟已叫小价买下酒肴，可速往那里去吧。”
　　万生道：“云兄可谓精细之极矣！”
( j4 y0 p& r$ c! T- m　　即命松风把一条担子，一头放了酒肴，一头放下纸笔剑匣，又带了一条鲜红毡
% V" C: \9 J$ A: G6 r单，吩咐赤心看了家，赤心道：“相公可早些回来。”云生点首，三人竟往东门而
2 N$ f9 T- X3 K出。
3 G# |) s0 A$ _2 t- P+ T/ K  \- T6 K' k9 u　　一路行来，真个游人士女不计其数。一路说说笑笑，早已到似锦坊了。三人挨
/ P- N( l8 p2 x' Y0 w, J挤进去，略略把这些楼阁领略一番，即便下了画舫。渡过小庾岭来，远远的早已香
风扑鼻。一望去，万树梅花，荡人心目。上了崖，云生不觉喜极狂生，对万生道：
2 T* Y2 |0 r" i1 x1 W0 T5 R! O“小弟株守斗室，不知有此大观，还是我负梅花，还是梅花负我？”万生道：“小
) x! D2 j8 S! L( e& I5 ^! m弟不早相邀，负兄的是我，负梅花的也是我。”云生大笑道：“今日之行，两不相
6 i% q( ]( L% J, V2 w负矣！”说说笑笑上了岭，拣一株最兴的梅花树下，叫松风铺下毡单，摆上酒肴，
两个对饮。饮了几杯，万生笑道：“以兄之才，他日盐梅之寄自不必说。但纸帐独
( ~( V- G; a/ H- s) u/ |眠，将来能无动念！”云生道：“万兄不要提起这话。譬如小弟素性爱梅，其余纵
是艳若夭桃，秾如红杏，富贵若牡丹，久已不入眼中。至于夫妇，人之大伦，必是
那绝世的姿容，超出桃杏牡丹之外，与这梅花相似的，方肯入目，不然，仍甘独眠，
决不敢轻赋好逑也。至如吾兄，又不知作何意想？”万生道：“小弟不敢预期，且
4 n5 k; a! V, f+ [4 s留此身以有待耳。”
　　两个正在谈笑畅饮，只见画舫中又来了几个看梅的人。一个方巾阔服、满脸都
: J' T: T, A  H7 b5 V2 U+ x' W是酒色之气，同了两个帮闲，后面跟了几个仆从，一同上岭上。也在一株梅树下摆
了东西，大哺大饮。万生问云生道：“兄的诗兴可发作么？”云生道：“对梅花而
不做诗，真是辜负花神。被兄一言，使小弟诗兴勃勃。”于是就叫松风取出笔砚，
磨起墨来，铺下一幅小笺。云生略略沉吟，提起笔来，一挥而就，双手递与万生，
道：“请教，请教。”万生接过手，即吟道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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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百花头上占春魁，仙质疑从瑶岛来。
　　水骨肯容蜂蝶伴，遐心偏向雪霜开。
　　片寒谁不多君侠，调鼎还须仗尔才。
　　相对莫忘今日意，纵拚痛饮酒千杯。

　　吟罢，连赞道：“好诗！可惜小弟俗士，不能与兄唱和。”说罢，满满的斟一
大杯，递与云生道：“兄既不负梅花，梅花岂肯负兄乎？千杯不多，一杯非少，小
6 S0 {9 U8 @& _: C0 ?弟竟代梅花做主人了！”云生大笑道：“非兄不能为梅花做主人，非梅花不能使小
' i& @! T( j5 k- c! B! M+ ?3 |6 [* v弟开怀快饮。”说罢，举杯一饮而尽。也就斟一大杯，递与万生道：“请兄代梅花
饮了。”两个大笑一回。此时万生已有酒意，立起身来，道：“吾兄诗兴既阑，小
弟久已技痒了。”云生也就立起身来，道：“也该轮着兄了。”便叫松风收拾过了
酒肴。万生脱去外面衣服，轻轻把宝剑提在手，从从容容的舞将起来。那些看梅花
的，见有人舞剑，都走拢来观看。是方才这伙饮酒的也来挤在一处。
　　
& O5 b1 `# h% m7 }　　此时万生渐渐的舞出手段来了，但见那：
6 ?9 r, y" @( M* P+ Y% H1 W　　光飞耀眼，神色摇空，剑助人威，人随剑转。慢一回，紧一回，仿佛似神龙出
海；横一架，直一架，依稀的猛虎奔林。耳根边只听得呼飕飕，如万里风涛从天下；
! i9 |9 N. J( Q眼睛里看见一闪一闪，如千条电影盖地来。纷纷乱舞梨花，点点横飘瑞雪。左盘右
旋，一步一步紧一步，分明手掣金蛇；前开后合，去来去来复去来，端的身翻银海。
+ r- t% S1 W8 U& s人撒手，瀑布飞泉，一片天衣无缝，猛回身，催云急雨，千林紫雾消痕。真个丰城
+ i5 X! y" g: ]; }9 l宝剑冲霄汉，飞入延津水底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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' _# R' n. L$ D7 Y: R0 y　　那万生舞罢了，轻轻放在匣里，神色自若。那些看的人没一个不喝采。云生也
* n/ a  L+ T  ~7 x大叫道：“神乎技矣！”万生答道：“未能免俗，聊复尔尔。”
　　这些看完的人也都去了。偏是那方巾阔服同了两个人的，站着不去，一眼注定
这把宝剑，欲得讨来看看，又不好开口。转是万生见得他意思，举手与他拱一拱，
道：“尊兄可是要看这把宝剑么？”这人道：“不敢。”万生道：“要看何妨？”
0 q5 b) s4 `) D, l  }遂向匣中取出来，递与他看。他就拿在手中，看了两看，也不则声，还了万生，手
! v% T: k, G6 z  v也不拱，去了。云生便道：“这个人分明是纨裤子弟，一定是目不识丁的。不然，
怎么这等不韵？”万生道：“不要睬他。小弟舞的渴了，与兄再饮一杯，何如？”
! K$ U9 W0 [+ ]( i云生道：“小弟亦有此意。”忙叫松风摆列起来，直饮到傍晚方回。
# d- @' l7 c+ z& g3 \　　你道那方巾阔服的是哪个？原来是洛阳县有名的泼皮公子，姓白名贲，号无文，
父亲现任都宪。他专一使势作威，奸淫不法。且喜腹无墨汁，目无只字。那两个帮
闲，一个叫做符良星，一个叫做尤其显。两个在外招风生事，助纣为虐，衙门蠹役
- {, E$ T$ m- U2 I1 m个个串通。那白公子自从看了剑回来，对尤其显道：“老尤，那把剑真个好得紧，
你可替我打听，看是什么人家的，弄得到手方妙。”尤其显道：“小人已打听在肚
7 A# R9 ]$ Z+ f( @" P* M1 X' |里。那一个做诗的，是已故云侍郎的乃郎；这个舞剑的，是万教官之子，这把剑倒
$ d& z7 r  |+ Y4 P: U; p/ b是那小云的，大爷要他也不难，明日拚得个名帖，拜他一拜，他少不得要来答拜。
" L0 m& b) W2 ]+ e% F3 A; n1 S大爷留他便饭一顿，慢慢的待我去问他，肯卖不肯卖，大爷这样威势，况他又是已
故穷乡宦的儿子，自然一力奉承，不要说用价买他，或者竟送来也不可知。”公子
道：“有理、有理。”
　　次日，叫小厮拿了名帖，就叫尤其显陪去。这日云生正在那里揩抹这宝剑，忽
! J# {7 J6 s7 v/ O1 K见赤心手里拿着帖子，气喘喘的走来报道：“外面有个什么白公子来拜相公。”云
生叫松风一边把剑收了，一边接过帖子来看，上写道：
7 n/ k) F5 _/ ^! N" x$ T$ U. `: w" |　　
7 F  V7 N! y+ Y8 i　　年家眷弟白贲拜

2 \2 A1 s5 s5 y　　云生只得出来接见，已晓得是那日看舞剑的人。相见叙坐，那人问了姓名，云
生未及开谈，先是尤其显打一拱道：“此位是现任都宪白爷的大公子。久慕云相公
高才，今日特地拜望。”云生道：“未获识荆，何劳枉顾。”白公子说道：“正要
慢慢请教，幸勿见外。”尤其显道：“我们白大爷虽然富贵，倒是肯虚心的。记得
9 f: E. x, Z" ^) Z前日看梅花时，云相公做得好诗，大爷至今称赞。”话犹未了，松风送上茶来。说
+ T8 q+ W! W8 ]0 |1 v( z0 B8 m些闲话，并不提起剑事。茶罢，即便告别。
　　云生思想道：“他与吾从不认识，那一日看梅，又不曾交谈，为何今日特来拜
我？看他并无斯文气象，想是个为名不为实的。”正在猜疑之际，恰好万颀公走到，
! {' L1 Z2 W6 u, b7 J早已看见桌上帖儿，便问道：“云兄几时有这姓白的贵相知？”云生道：“你道是
谁？原来就是前日看剑的那人，却是都宪白公的乃郎，小弟从不认识，不知为何特
来望我。”正在这里解说不出，万生道：“毕竟是慕吾兄才学而来的了。”云生道：
8 X' j7 `, S  w“我看那人全无斯文气象，怎好与他往来？”万生道：“古云礼无不答，兄的意思
8 D9 o9 v. e7 V1 K/ p  M2 ^无非不欲亲近他威势，然而他既先来，不去答他，是因噎而废餐了，怎么使得？”
  p5 R6 `, a4 D  i' X( M云生道：“所见有理。”
　　于是隔了两日，也写着一个年家单帖，叫松风跟去回拜。
$ D* D+ I  ?3 ~1 |+ C/ _$ a　　且说那白公子正叫那尤其显在门外舒头探脑张望，一见云生，连忙进报白公子。
; |0 t2 A! _3 T0 @* ]不等传帖，早已整衣出迎。相见寒暄，不消说了。此时符良星见在坐，通了名姓，
$ c7 J; Y; F' p  T. v* k$ D饮罢茶，云生就要告别，白公子道：“难得云兄赐顾，且请宽坐，还要请教。”尤、
符两个也说道：“白大爷最是好客，他志同道合的就是刎颈之交。今日是慕云相公
高才，特地虚心求教，云相公怎么匆匆的要去？”云生只得又坐下了。
　　不一时，只见里面掇出肴馔来。云生看见，坚意要别，怎当他三个人拖住，死
也不放。白公子道：“相知便饭，何必这等作色，想是嫌小弟愚陋，不足与谈的了。”
云生见他抵死相留，只得勉强坐下。逊谢几句，然后坐席。只见那尤、符两个满口
. h2 m4 z3 a# u  s9 N. y7 x之乎者也，不是奉承白公子，就来假恭敬云生。饮了数巡，符良星便问道：“那日
- I# {! }* O/ G$ F" X  P6 v( b! Z7 h+ y小庾岭梅花树下舞剑这位必定贵相知了！”云生答道：“正是敝相知。”符良星道：
, ]% q5 ~* c, e% {6 N4 v1 d! H“一发舞得洒脱得紧，真正是一剑才人。”那老尤就接口道：“莫要说剑舞得好，
只这把剑，洛阳县也寻不出，就是白大爷这样人家，怕也不能够有。闻说倒是云相
, t2 x3 {, X5 T( x; T+ x公的，可是真么？”云生道：“是家父手泽，是所珍爱的。”符良星道：“这样宝
剑，不知价值多少？”云生见他两个只管剑长剑短，早已会意，便正色道：“肯卖
7 g1 b. C+ a9 v+ x的一金也易，不肯卖的万金也难，哪里定得什么价钱？”说罢，立起身来就要告别。
白公子见此话不投机，也不十分相留，送出门，一拱而别。
9 L1 y/ H  o) U1 t0 d/ T. j　　白公子转来对两个说道：“才听小云口气，不象个肯卖的，怎么处？”尤、符
+ S. z3 F: |/ ?% K2 E$ W4 @$ n两个本意要帮衬买他的，讨公子之好，被云生一句截住，一场扫兴。尤其显道：
“我倒有一计在此，只要拼得二百金，便弄得到手。”白公子忙问道：“你有什么
  p  U1 [0 a/ I3 n好计？”老尤道：“目下因四川峨嵋妖妇作乱，各府州县严行保甲，只消趁此机会，
动一张匿名状子，说他窝藏主剑，与妖妇通谋；公子再叮嘱县官，衙门使些银子，
结果小云的性命，有何难哉？那时斩草除根，这宝剑怕不到手？”公子连称：“好
2 }/ ]3 Q9 f, t/ _: D计！好计！”随即捏写一状，拿出二百两银子，付与老尤，叫他快去行事。正是：

　　
　　此风顿起千层浪，迷雾俄遮万里天。

　　老尤出来，对符良星道：“老符，你衙门惯熟，把这张状子托一个人，与他一
: Y% @0 g; R$ c2 A) q百两银子，要包成这件事。“这一百两，我和你分。”符良星满脸堆笑道：“妙不
可言。既如此，快拿银子来，我有一个相知，叫做利士图，是衙门积蠹，去央他，
! ^8 \$ x' H1 `! S  T4 H自然妥当的。”老尤便把银兑起来，交付了一百两，其余一百两又分四十两与他。
8 A6 E& \6 B/ {" B1 a, ?老符道：“这二十两呢？”尤其显道：“且听出或要杂项使用，难道又分出来不成？”
老符道：“有理有理。”即便拿了银子，去寻利士图，与他说了这事。衙门里人见
2 F  X* h& e; A4 V  R; j. E: W了雪白的银子，似苍蝇见血，满口应承，只说事成之后，要在公子面前帮衬帮衬。
老符道：“这个自然，只是就要见功为妙。”各去行事不题。
& j0 ~! @  Q) h; m' v. F+ i　　且说云生自从来拜之后，便与万生说如此事，以为可笑。万生道：“小弟打听
此人，原是一个刻薄子弟，此后还要提防他几分。”云生深以为然。
1 F' v, x* L) @. N7 E　　万生是个有心的人，时时代云生打听。一日从县前走过，只见背后一人叫道：
“万表弟，这几时怎不到愚表兄家里走走？”万生回头一看，不是别人，却是利士
7 J5 q0 Z) m, f. y; T图。原来两个是姑表亲，利士图为人不端，所以不大往来。这日偶然相会，只得叙
了几句久别的话。一定要留万生到家，万生被他强不过，只得随他到了家中。忙叫
( W  s" S" H+ }' O) C  d小厮沽酒买菜。不一时安排齐整，两个对酌，万生问道表兄向来生意好么？”士图
% e% o5 h0 m* B# d: J- @7 {* ^道：“承表弟垂问，能托赖洪福，粗足度日，只是财来财去，一向不济，今日有一
桩事，倒也有些滋味，只是害了一个好人。”万生便问何等样人并何等样事，士图
( c. B0 m! o+ Q3 {9 D哪里肯说，被万生盘问不过，只得做个哑谜，道：“为头的都是乡宦子弟，一个是
父亲现任宪司，一个是故宦的儿子，闻他是个穷秀才，为一件没要紧东西，把泼天
  q# s5 @- f- v5 ~+ i大事要他承当，只怕这个穷秀才这两日在那里头痛哩！”万生一闻此言，明知是白
公子陷害云生，便道：“表弟方才约一朋友说话，这时候在那里等了。”坚意要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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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 l. k, i" O0 j8 d4 c　　出得门，急忙到云生家里。云生见万生走来，举止失常，忙问道：“万兄今日
为何这等慌张？”万生道：“云兄，不好了，你的祸事到了！”云生也吃一惊，道：
2 K5 L5 f7 s8 b2 E“小弟因守□羹，闭门久矣，有何祸事？”万生便把撞见利士图，所说的话述了一
% `' t+ s) E! C遍。此时赤心，松风都听见了，无不骇愕。转是云生道：“小弟暗室无亏，衾影不
愧，纵有青蝇，恐难玷无瑕之璧。惟道捕风捉影可以屈陷平人头上，此公岂无报应！”
& ^# x; R9 D6 ?1 U& q( v4 M/ I9 z万生道：“兄所言未为不是。但此人爪牙颇多，更兼炎炎之势，谁不逢迎？欲加兄
! ]: s: i) R# L' z* Q1 s, b# G3 V8 E罪，何患无辞？弟为兄计，莫若更姓改名，游学他方，令先尊门生故吏，未尝乏人，
" m  m3 }# r% F- Z) J偶或邀天之幸，获拔泥途，则大屈必成大伸。你若执意迟疑，祸患临身，噬脐何及？
还要三思。”
2 I$ \; w: V1 ~& P　　云生尚犹豫不决，到是赤心含泪道：“先老爷弃世之后，只有相公一点骨血，
9 l: j! }: F) w" M倘或遭人陷害，先老爷、先太夫人也不能瞑目了。万相公所言句句有理，只当游学
4 q5 ~% @9 c- X, I  W6 w他方，异日东归故乡，出这口气，未为不可。相公不要执迷。”云生被他两个说得
. k9 y9 l! _3 n" b* i9 {9 Y厉害，也着了急，道：“非是小弟执迷，只是抛离先人坟墓，于心未忍。”万生道：
* K5 S% n8 J; e& h( X“事已急迫，须从权为妙。”赤心道：“先老爷坟墓老奴自会看管，不要相公掛心。
1 \' S9 n8 u# |* V7 k5 v- B3 W' J今日速办行装，省得临时不及。”
　　万生连忙叫赤心备办行装，自己往家中收入几两银子，送与云生。云生就将剑
匣递与万生道：“这剑原是英雄一物，岂肯为恶人点污？今送与兄，聊表一时分袂
之情。”言罢，呜呜哭将起来。万生也不觉泪如雨下，道：“行不宜迟，倘被奸人
# `+ J: I4 u  F4 O" b得知，忽生不测。”云生只得拜别父灵，又与万生拜别，吩咐了赤心几句。赤心也
叮咛了云生路上风霜保重话，并他日荣归故里之情。松风背了行李，主仆二人一齐
+ b# x6 ~+ U5 {9 R出门。此一去，有分教：
　　
　　山头日月，楼上生风。

　　要知后事如何，且看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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